徒步朝聖(一)序幕

2017年伊始，徒步朝聖的計劃蠢蠢欲動！

元月二日，難得的假期與好陽光照耀下，不到九時我揹起背包，拿了水與麵包、錢包、澳門通、小毛巾，就從咱家門口出發，目的地是路環，根據平常開車及跑步的印象，預計從氹仔到達路環市區約一個多小時，至於要走到那裡才要停呢？就視乎待會舊同學來電敲定的午餐時間好了！

家的對面是銀字系列的酒店群，沿著酒店的外圍前行，經過它的美麗花圃，多少次跑步都是匆匆經過沒有細看，這次難得有時間瀏覽，冬天最喜歡的要數大紅的聖誕花，大大的花葉盛載著水珠，透明的水珠圓碌碌的在葉子上滾來滾去，討人歡喜；本來我有意走入酒店群內的小步道的，一轉念間浮起《騎向聖雅各》的一幕—兩位主角沿路前行時，特意繞路到一座西班牙城市PAMPLONA觀看奔牛節盛況，當時他們被告誡不要去走近這墮落的節日，只因奔牛節已與荒誕及腐敗劃上等號，但他們卻不為所動決意前行，結果看了荒唐放肆的一幕—我眼前是兩條高高的長方柱，酒店群並非邪惡之地，但賭博業不斷蠶食澳門的社會及人心是不爭的事實，如果我真的踏上西班牙朝聖之路，這樣子的引誘應該不時出現，那我要對抗抑或順從？我聳聳肩，踏步向前走。

這條公路的車子非常急促，早前便發生兩宗奪命意外，我小心翼翼的利用人行道、斑馬線、天橋等，待那些急行的車輛先通過才邁步，不急不忙，陽光在頭頂照耀，這樣的好天氣是吸收維他命D的良機。跨進路氹生態保護區後是安全的步行徑，告示牌提示珍貴的黑面琵鷺冬季棲息於此，翻開兒時記憶，原先在龍環葡韻以及旁邊的鷺鳥林濕地已不斷萎縮，受著不斷增加的博彩業項目、高樓林立的威脅，打破了原本寧靜舒適的環境，在噪音、空氣、光污染下，到龍環葡韻過冬的候鳥數量一直減少，蓮花橋下的大片濕地算是彌補吧。極目所見，一群群小白點飛來飛去好不熱鬧，由於整條步行徑以一些小樹隔開了公路，也沒什麼人來往，感覺安靜得很，濕地旁的石頭上，嚇然看見一個「龍友」(愛好攝影者)，追尋長鏡頭下的主角，他的背影讓我想起了海邊垂釣的人，一樣的遠離塵囂、一樣的需要培養耐性，曾幾何時這樣子的安靜活動我一定敬而遠之，現在反而欣羡他的自得其樂。整條步行徑不足兩公里，偶見清潔工人在打掃落葉，也看見一些修路工人正在完善馬路，還有一兩個跑步愛好者在練習，而我則向著沒有終點的目的地進發，雖是相遇但各自安份在自己的領域上，同行與分離，人生也是如此啊！

跨出步行徑的盡頭是路環工業區，供應全澳大小地盤的水泥製造廠，對比剛剛的寧靜，這裡卻熱鬧得很，一輛又一輛的大型水泥車，不間斷地開出，我小心摸索忿路。再過去便到達有名的荔枝碗村了，說是村，卻不到五百公尺，路旁是兩層高的民房，近海一邊是破舊的造船廠，荒涼得完全看不見昔日的輝煌，統統都被政府圍起來不准進入，我用了黑白模式照了幾張照片打算離開，卻見盡頭的船廠沒有圍欄，門口停了一台電單車，黑黑的船廠中央透著一點光，「有人在工作呢！」我心裡說了一聲，站著看了一會，那人好像也發現了我，停下手上工作抬頭，「早晨，我可以進來嗎？」我鼓起勇氣提出請求，「可以呀！」那聲音道。

交談之下，師傅跟我道出這裡的概況，我看過報紙報導，和他口中的親身經歷有很多的不一樣，然而他沒有憤慨只是無奈，現在把一身武功，用於製作模型，他一邊在那塊厚實的木頭上雕琢，一邊解釋拖船、蝦艇等名詞，還引我觀看旁邊小屋內的另一製成品，進屋前看見工匠供奉的魯班先師像，我才曉得魯班並非普通工匠，卻是具有官階的工部尚書，失敬失敬：「準繩分曲直、規矩定方圓！」這金科玉律除了用在手工藝製作外，放緒人生也適用吧，但多少人已然迷失在這年代？

「隨便拍、隨便看，我做出來便是讓人看的，我只想盡力保留一點工藝……有些人，來到門口不敢進來……」已屆七十歲的譚先生入行將近五十年，澳門的造船業和他似已走到遲暮之年，但他的巧手仍然繼續作出貢獻，眼前的模型做工精細，船艙的門還可以打開呢，偉大的領導人追求更大的經濟發展時，可曾發現澳門這些珍寶？

我離開這伴隨造船業半個世紀的老先生，走到路環碼頭找了一處陰涼之地稍為休息，拿出今早已買好的芝士火腿包及清水補充體力，揑一下小腿，答謝她陪我走了這麼久，想起那個一直未成型的徒步星星之路……

2011年，看了一本《騎向聖雅各：我的聖地雅哥之路》之朝聖旅行書，兩位台灣女生用了約一個月的時間，從法國St. Jean Pied-de-Port出發，以騎單車方式，行經776公里，直抵西班牙的聖雅各伯，書裡頭記錄了沿路的艱辛、挑戰、喜樂、風光、與人相遇的故事：「說實話，完成這段路程的艱辛只有走過的人才知道，西班牙那火熱的太陽，午後攝氏40餘度的高溫，在毫無遮蔽的紅色道上騎車，沿路翻越一千公尺以上的高山四座，數度想要放棄，卻因聖雅各協會送了我們一個小徽章和一件T恤，讓我們硬著頭皮完成此趟『光之路』的性靈之旅…」作者阿葳這樣說。

西班牙「聖地雅哥康波斯特拉古城」（Santiago de Compostela）之有名，緣於耶穌的門徒聖長雅各伯（St. James the Greater），雖在耶路撒冷殉道，卻在一位修士在星星指引下，在這西班牙古城找到他的遺體，自此之後，駱驛不絕的朝聖客從歐洲四面八方湧至，他們以徒步或騎馬方式，從家的門口出發，走到聖地雅哥，慢慢發展出三條較出名的朝聖之路，分別是「銀之路」（De la Plata，總長1,000公里，從西班牙南方出發）、「北方之路」（Camino Norte，總長850公里，從法國出發，沿西班牙北海岸前行）、「法國之路」（Camino Francés，總長約800公里，由法國南部穿越庇里牛斯山進入西班牙），朝聖客的裝束以葫蘆及貝殼作標記，沿路有朝聖旅館接待，提供簡單餐飲與住宿，並可以在不同的地點蓋章以作證明，礙於現實的各種因素以及能力，不是很多人能奢侈地走一個月的路程，因此，只須走上110公里到達聖地雅哥，便可獲發證書，而聖地雅哥的朝聖路更是除了耶路撒冷、梵蒂岡以外的第三大聖地。

我找了很多資訊，也看了不少走過此路的人的感受，揹著大背包這樣子的步行一星期甚至一個月肯定充滿艱苦，除了路上風光外，或許隱藏著背後的心靈淨化更是吸引成千上萬人（包括我）走一趟的動機吧，不管是否有信仰，行畢此路的人總能找到心中的主，藉由外在的朝聖觀照內在，重獲內心的平安與自由，歸根究底，人生就是一趟朝聖之旅！

那年開始，我一直幻想有一天也能踏足此路，2014年暑假有一個機會到達，卻是坐著旅遊巴進城，那天到達時，我貪婪地留意路上的朝聖客、背包、葫蘆、貝殼、教堂的大香爐等等，無論一個人躺在地上觀天、又或成群結隊的歡呼，他們臉上的笑容掩蓋了疲憊的身軀，所有景像早已烙印在我心上，「下一次，我一定要徒步進城！」這樣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……

中午十一點到達重新粉刷的路環聖方濟各堂，沒有了我愛看的天藍色牆身，換上了純潔的米白色，懸掛牆上正中央的耶穌、左右兩側的聖母像及聖若瑟像歡迎我的出現，手機響起老同學的呼喚，該搭車回市區了，小試牛刀的徒步路環已然開始，並將會持續分多次進行，走著瞧！